全国人大十二届四次会议通过的《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明确指出，要“畅通继续教育、终身学习通道”，“发展老年教育”。这一论述指明，推进包括老年教育在内的终身教育，畅通渠道是关键环节，着力发展是根本要求。就老年教育而言，无论是畅通渠道，抑或是着力发展，高校作用都不可忽略。
本文侧重分析上海高校参与老年教育的几个问题，适当兼及全国高校。
一、高校服务老年教育有很大空间
高校服务老年教育，是由我国人口加速老龄化、老年群体需求结构变化及高校应承担的社会责任决定的。
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5年中国1%人口抽样调查公报显示，2015年我国60岁以上人口为22182万人，占全国人口的16.15%，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上升2.89个百分点。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难以逆转，然各地进程并不平衡，老龄化程度最高的是华东地区，到2014年底，它在全国老龄化程度排名前十的城市中占了八席，分别是上海、南通、苏州、无锡、嘉兴、舟山、湖州、镇江。上海市发布的2015年老年人口统计数据为：60岁以上老人435.95万，占全市户籍人口的30.2%，率先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
人口老龄化已构成我国的基本国情。按国际公认的老龄社会基准线衡量，1999年我国老年人占总人口比重超过10%，迈入老龄社会。随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高潮代陆续进入退休期，我国老年人呈加速度增长。从2013年到2053年的40年间，老年人将从2.02亿跃升至4.87亿，这一数字还不包括期间将有约5亿老年人离开人世。2053年，我国老年人在总人口中的占比将达到35%，整个国家将进入人口重度老龄化。基本国情还表现为老中少人口比例一端：随着生育意愿的变化，2023年后我国老年人将超过少儿，成为社会的第二大群体；劳动力人口在2011年达到高峰后转入拐点，老年人与劳动力人口的差距也在缩小。
人口结构变化对社会构成基础性、根本性影响，它引发的社会各种供给与需求的重组势在必然。老年人口加速度增长，各行各业的结构布局、资源配置、政策举措会面临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重塑力度和幅度。家庭、代际、亲属关系的调整和重建难以避免，养老机制、医疗保障、老龄产业、老龄文化、老龄作用、退休政策、老龄服务等亟需重新认识和谋划，落脚到教育领域，可以预设它的体制和制度、结构类别、资源配置，都会面临深层次调整。因此，教育需要未雨绸缪，变革原先按照年轻社会要求设计的模式，承认老年教育地位，增加老年教育比重，强化老年教育供给。
老年教育在世界范围内起步晚，在我国，上世纪80年代才出现这一教育类别。在成熟的高等教育界，世界有公认的权威标准：适龄人口的入学率在15%以下，为高等教育精英教育阶段；适龄人口的入学率在15%~50%之间，为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适龄人口的入学率超过50%，为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受实践发展以及理论研究双重因素制约，老年教育迄今没有此类权威标准。规模究竟多大为好？进入老年大学学习的老年人占全体老年人的比重多少合宜？人们尚在实践中探索。《上海市老年教育“十三五”发展规划（征求意见稿）》提出的目标是，到2020年，实现参与老年教育的人口达到全市人口总数的20%。从全国看，基本事实是接受老年教育的人在老年人总量中占比不高，老年大学报名一座难求。现状表明，提升老年教育的服务能力，需要开辟新渠道，增添新动能。而高校参与老年教育，应该是可拓展的新渠道、可增添的新动能之一。
在上海，高校举办老年大学的时间集中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1999年，时任上海市委副书记、市老龄委主任孟建柱为上海师大、华东师大、上海大学、东华大学、华东理工大学、复旦大学、上海财大、上海铁道大学8所全日制普通高校的老年大学授校牌，2000年，又有上海交大老年大学成立，以上合起来共9所，在上海现有60余所高等院校中占比近15%。值得反思的是，新世纪以来上海高校未能新创办一所老年大学。放开视野看全国高校，据高校第三年龄大学联盟不完全统计，举办老年大学的不到150所，在全国2500余所高校中占比仅约5%～6%。进一步分析还可以发现，无论是上海还是全国的高校老年大学，比较普遍存在三个问题：招生对象面向本校教职工的多，面向社会全面开放办学的少；在读学员数大多在1000～2000之间，规模普遍较小；办学人员普遍紧缺，有的陷入“将军底下无士兵”的窘境，主管校长常常一人穷于应对各类事务。“少、小、紧”的现象说明，现有的高校老年大学面对老年教育需求，有着不适应、不符合、不相称的问题，更毋论现在还未参与老年教育的高校。
换一角度论，高校参与老年教育的潜力其实很大。试设想，倘使全国普通高校有半数举办老年大学，每所高校平均招生规模达到3000人（老年教育普遍按课程施教。学员所学课程，每周开一次，每次以2课时为多，个别的为3课时。如果全日制本科生每周以24课时计，那么本科生和老年学员在课时数上的比率大约是1：12左右/周，这意味着招收3000人次的老年学员，只占用了培养250～300名本科生所需的教室及配套资源。观察大多数高校目前的硬件建设状况，扩容300名以内的本科生，应该没有大问题），则高校老年大学的容量应在300～400万名，即约等于现在全国老年大学在读学员数的一半左右。这样看问题，畅通高校参与老年教育的渠道，对实现上海“十三五”期间老年教育参与人数翻一番的目标，对落实国家“十三五”规划提出的相关要求，确实不能漠视。
二、高校介入老年教育资源有优劣
高校介入老年教育，对优化老年教育布局、提升老年教育质量、化解老年教育面临的困境、满足老年群体对老年教育的需求意义重大。但进入到操作层面，具体问题仍须具体分析。人们常常认为，高校专业门类齐全，师资力量雄厚，教授本、硕、博经验丰富，教学设施完备，校园环境优雅、文化高雅，挥师进军老年教育领域，应该一蹴而就。其实冷静审视，高校介入老年教育并非万事俱备，办老年大学的条件、资源，有的高校或许有相对优势，有的高校则明显存在薄弱环节，有的高校甚至有自身难以克服的短板。选择办一所学校须臾不可或缺的人、财、物几个基本要素分析，认识即能更清晰更准确。
高校介入老年教育最大的优势是可以提供比较丰富的人力资源。高校的人力资源主要由两支队伍构成。一是管理人员队伍。目前，各高校都有一支数量庞大的退休教职工队伍，可以从中选聘老年大学管理人员。选聘退休教职工办老年大学有几个显著长处：他们熟悉教学规律，具备管理经验，知晓本校专业特色和教师情况，人脉关系丰富，老年大学因此可以迅速地走向正规，形成规模，创建特色。何况，利用退休教职工办学成本相对较低，同时开辟了退休人员再度服务社会的一种模式。二是师资队伍。高校专业门类多，且在历史积淀中形成了各自的专业优势。依托高校，有利于老年大学办出特色。如东华大学老年大学的时装表演、编织类课程和上海师大老年大学的摄影、文史类课程闻名遐迩，源出于此。还有利于老年大学创新老年教育。如上海大学探索并取得一定成效的随堂听课模式令人耳目一新，得益于此。还可有利于凭借高校教师的教学、科研经验，加强老年教育的学科、课程建设和教材编写，创新教学思想和教学方法，开展老年教育研究，上海各高校的老年大学这方面的成绩引人瞩目。高校老年大学聘用的优质教师特别是学科领军人物，凭借他们创设的特色课程，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市、区老年大学纷纷争相延聘并移植他们开设的特色课程，在老年教育界已呈常态化现象。这一切都说明，高校老年大学占优势的人力资源，构成其有底气、有特色、有高度的根基，也是其能发挥辐射、引领、示范作用的重要条件，高校老年大学的比较优势藉此确立。
高校介入老年教育，在物资资源方面是局部优势和局部劣势并存。这是因为，国家支持高校建设硬件，历来有明确指向，即保障高校教学、科研、管理、后勤等正常运转和发展需求。又通常按照学生和教师总量、专业特性、教学实验必需等作为考量要素，按一定比例配备教学场地、图书资料经费、仪器设备品种。也就是说，国家装备高校时，此前从未将高校办老年大学的所需计入。尽管如此，不等于说高校不可能挤出部分资源支持办老年大学。上海高校创办的老年大学，事实上都得到了母体给予的关心帮助，否则不可能存活。同时也应该看到，高校在硬件上支持老年教育，有着结构性偏向。其较易提供的资源是普通教室，至于老年教育需求量较大的钢琴、电脑、声乐、器乐、运动健身等所需的功能性教室及设备，各高校的支持度不一。办学规模小的所需资源也小，相对容易解决；办学规模大的所需资源必大，缺口及由此引发的问题可能较多且复杂，极端的时候，甚至难以正常运转。高校举办老年大学的脆弱性常常因此凸显。总体而言，高校能提供的功能性教室与设备和老年大学所需相比，匹配性反差较大，客观上限制了高校老年大学提升服务能力。
至于财力，坦诚地说，高校老年大学毫无优势，常陷窘境。《上海市老年教育“十二五”发展规划》明确要求“实施老年学校能力提高计划”，“扶持区县老年学校开展标准化建设”。根据规划，2012～2015年间，区县及街镇的老年学校建设多次被市政府纳入实事项目，一批老年学校的建设面积、功能性专用教室翻番，根据标准化建设要求，安全、智能化等方面上了新台阶。相形之下，高校老年大学鲜有相关项目资金投入，以致硬件设备与街镇老年学校相比，显得陈旧落伍。在经费拨付方面，上海各级政府主办、主管的老年大学（学校），每年都有稳定的经费投入，老年大学（学校）的办学人员可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抓教学和管理。高校老年大学则全靠学费收入维持运转，以致抗风险能力薄弱，持续发展后劲不足，扩大办学规模的积极性不高。
上述办学所需人、财、物三要素的分析表明，希望高校普遍地大规模地举办老年大学，希望高校老年大学以自己的力量多多为社会分忧、为老年人谋利，希望高校老年大学在发挥辐射、引领、示范功能方面显现出强劲有力态势，不只需要高校及高校老年大学作出努力，也需要社会给予关心和扶持。
三、高校开展老年教育需弥补短板
2016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作出“及时应对、科学应对、综合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指示，李克强总理同时强调，“要围绕科学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结合‘十三五’规划编制实施，抓紧研究提出相关政策建议，并注重可操作性。”中央领导的批示既使我们感到老年教育前景广阔，发展老年教育有了更明确的思路，又使我们觉得落实的任务非常艰巨，时间非常紧迫，责任尤为重大。为了把国家“十三五”规划关于老年教育的精神落实落地，调动高校服务老年教育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一个重要的应对选项是弥补短板。
坚持发展主题，纠正高校开展老年教育的认识误区
发展是老年教育的主题，认识误区会转化为阻碍发展的短板。短板作为达成目标的制约因素，往往与认识上及由此而来的作为上的误区互为因果。为了弥补短板，首先应纠正认识误区。高校服务老年教育的认识误区主要是：
责任意识不到位。高校有服务社会的责任。新时期以来乃至追溯到“文革”以前，高校服务社会有着优良传统。就服务类别看，教育服务、科技服务、政策咨询、智库建设，高校广泛涉及；就服务事项看，国际国内的大型赛事、双休日的敬老院、春运高峰的火车站、寒暑假的爱心学校、老少边穷地区的对口教育支援，高校志愿者积极参与；就内部挖潜看，高校的博物馆、图书馆、运动场地等，已纷纷向中小学及社会开放；就与外部联动看，高校和国家战略对接，为地方经济社会的科学发展服务，在企业产品转型升级中贡献智慧和力量，都已成为常态。然而，在本课题的范围内，高校服务社会的责任意识确实还不到位，措施确实可以更可行，力度确实可以加大。作为社会专司高等教育的学府，尤其要树立发展老年教育高校理应援手、服务国家战略自己责无旁贷的责任担当意识。
有为意识不够强。上海高校要把自己主动放在国际化大都市社会进步推动者的位置，通过参与老年教育、扩大老年教育供给，为老年人共享社会发展成果、提高生命质量和幸福指数做出努力。在有为方面，高校开展老年教育有两种认识亟待修正。一种是只看到老年教育和普通教育相通的一面，以为高校办普通教育历史悠久，经验丰富，现在移用至办老年教育驾轻就熟，不存在任何困难。这实际上是不承认老年教育有一定的特殊性。如果持此偏颇认识，势必难以促使高校有效开展老年教育，进而形成科学应对举措。另一种是只看到老年教育在课程种类、教学特点、对象特性等方面与普通教育的相异性，认为高校开展老年教育会影响学校正常工作，或认为高校完成国家赋予的培养青年学子任务即可。这样看问题当然也不是科学态度，最终将导致高校在老年教育领域无所作为。正确的认识应该是，既肯定的论定高校在老年教育方面应该有为，又具体分析高校在老年教育方面怎样才能更好地为，进而合理谋划、科学应对，扬长补短、精准施策，如此把主观愿望和客观效果、可行性和科学性有机统一起来，方能有效地推动高校在老年教育领域有所作为。
选准应对策略，消除高校开展老年教育客观上存在的短板
一要切实思考高校老年教育发展缓慢的原因。从纵向即高校老年教育发展历史看，需要思考上海高校介入老年教育起步早，但本世纪以来为什么没有新的高校加盟老年教育？为什么已经参与老年教育的高校，有的经过近二十年建设至今发展缓慢，规模偏小？从横向即与其他教育领域比较看，需要思考为什么高校老年教育发展滞后？一个明显例证是，高校智库建设刚刚起步，发展势头却远好于老年大学。2015年末，国家拉开高端智库建设的试点序幕，在较短时间内，各级各类智库得到蓬蓬勃勃发展。报载，经认定的上海高校智库就有复旦大学5家、上海交大3家、华东师大和上海财大各2家、华东理工、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大学、上海师大、上海外贸大学等各1家，共计18家，数量上已是高校老年大学的2倍。上海高校智库的具体研究领域，覆盖了经济、国家安全、人口、海洋、亚太研究、中东研究、基础治理等，与国家重大战略及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密切相关。其取得的成绩亦不俗：公开发布或发表637篇（部）研究报告、专著和媒体文章，106篇决策咨询专报被录用或获得批示，承担164个决策咨询类课题，与126个国内外机构进行交流与合作。高校老年大学和高校智库发展态势落差明显，其内在原因值得深思。
二要有力打破以往的路径依赖和推进惯性。发展老年教育，实现从供不应求向供求平衡转变，从被动适应老年人需求向主动引领老年人需求转变，从政府主导向建立政府、社会、市场、个人全面参与的多元化老年教育模式转型，要打破以往的路径依赖和推进惯性。上海老年教育发展三十年，在政府主导下，市、区（县）、街（镇）、居村委学习点的四级布局构架基本定型，学校教育、远程教育、社会教育有机融合的办学格局基本形成，理论研究、素质教育、师资培训等11个老年教育支持服务平台运作良好，市、区（县）、街（镇）三级老年教育机构的标准化建设已见成效。相比之下，未举办老年大学的高校如何融入老年教育，没有路线图和时间表。已举办老年大学的高校如何加强资金、场地、设备的投入，没有政策和规划。建议政府借鉴推进地方各级老年教育取得的成功经验，针对高校实际进行创造性的转换运用，以有力催生高校开展老年教育的内生动力。又建议借鉴中国改革开放成功的经验，打破计划经济模式下介入与不介入一个样、介入多与少一个样、介入状况优与次一个样的低效做法，鼓励和激励高校参与老年教育的积极性、主动性充分迸发。还建议汲取世界高校在追求“质量卓越”方面取得成效的经验，制定导向内容为“不论教学和研究拨款均与院校表现挂钩”的相似政策，鼓励公平、公开竞争。掌握政府资源分配的部门，则应牢固确立投入老年教育的经费其实是对社会资源的一种分配的意识，努力处理好公平和效益兼顾、投入和产出相匹配、一定的投入应尽可能转化为较优的社会效益等问题，以求有效增进投资效能，提高投资受益方追求投资效益，弘扬责任意识。
三要制定并出台有利于高校发展老年教育的举措。如制定稳妥、可行、长效政策，调动高校参与老年教育的内生动力。尤其要设法改变目前高校老年大学上游少有供水（偶有专项经费支持购买少量设备），中游全赖季节性雨水储蓄（每学期学员所交学费），下游供给渠道头绪多、供给量渐增（教师授课费、设备添置费、日常行政管理开支费等）的局面，使高校老年大学能够将工作重心放在扩容量、抓质量、重内涵、创品牌上，建设老年教育高地，攀登老年教育高峰，从一个特定角度为提升上海国际化大都市的文化软实力和竞争力作出贡献。如制定和完善质量监控和评价机制，尤其要重视绩效杠杆作用。中国老年教育发展三十多年，特色课程和活动、优秀教师和教材、示范性学校的评选，一直在系统内推进着，但如何进一步强化质量监控和评价机制、重视绩效杠杆作用、建立有导向有激励的举措等，还有文章可做。这方面的设计既要对接国家老龄事业战略，也要紧扣高校老年大学的普遍状况及短板。要制定并尽早出台政府购买服务的办法，以绩效杠杆的力量鼓励高校老年大学面向社会开放办学，加快发展，为社会多承担责任。要发挥高校老年大学人才集聚优势，在教材开发、理论研究、管理思路、校园文化创建和以特色和高端课程示范辐射与引领行业发展等方面多有建树；上下联手，精准施策，助力高校老年大学化解瓶颈。高校及教育主管部门可以根据各高校老年大学存在的短板，有针对性地进行研究，出台有实效性的解困办法。针对老年教学所需普通教室适度分散并无大碍的情况，高校可以见缝插针，挤出一定资源予以支持。针对老年教学所需功能性教室有的必须相对稳定，有的应该与教学区域和行政办公区域有间隔距离，以避免对后者的干扰影响，高校或许只能部分支持，也因此，教育主管部门适度施以援手就有必要。展开来说，对老年教学所需的设备、为了平台建设等，均可以此类推，采用灵活而有效的对策予以抒困解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