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梦

发布时间:2016-02-02点击:14作者:朱希余系统管理员

难忘1978年夏的酷暑,那段日子,竟是我人生的拐点。记得7月20日早晨,我惴惴不安走进三角地菜市东的一所中学考场,也许紧张,也许兴奋,前一天通宵失眠,三天的高考如梦幻般地度过。

经历漫长岁月终有幸准考。

我生在离城数里的小镇,沿街的三间屋借给姓王的医生开诊所,左间做门诊兼药房;右间是两学徒宿舍,闲时熬制膏药、煮洗针筒;中间堂屋当候诊处。越过堂屋和天井的第四进的屋子是我家,后门有条田埂,三十步开外,就是小河岸的一片竹林。我儿时最早的记事:常在后门外的田边地头割羊草、挑野菜,也爱和邻家的孩子在前门玩,诊所不时引起我的好奇。

小镇上的人头疼脑热自然来诊所,王医生在城北四邻八乡也家喻户晓。50年代初,乡里人不到不得已不轻意找医生。有时乡人用来送病人的门板、独轮车堆了半街沿,也有病人愈后送扁,看热闹的哄动周边乡镇,争相传诵王医生的妙手回春。

令我儿时印象深的不是他的医道,却是些许细微的事。王医生留着短发的扁平脸上总和顏悦色,有乡人囊中羞涩,少付医药费,也有乡人用几个鸡蛋表示歉然,他并不计较,脸上始终笑吟吟的,也不影响他去那些病家出诊。有个夏天,他召我们几个年幼的小孩,每人分发一把蝇拍、一双竹筷、一只瓶子,傍晚我们将打死的苍蝇交由他徒弟埋入地,我的堂弟年纪最小,因苍蝇里混入几只蜜蜂遭伙伴窃笑。他则检查我们用肥皂洗净手没?挨个奖励每人几块饼干,到我紧张的堂弟跟前,他蹲下身慰勉了几句,临了还摸摸他的头。又将余下的饼干一人两块分发给瞧热闹的孩子后,伙伴们一哄而散……

后来我在上海的一所中学读书时,听说他已是县医院院长,当地公认的名医。中学时代,我不仅矮小、身子骨单薄,也显不出特长。不过是个书迷,甚至边走边读,四川北路人行道上不知撞了多少人,父亲不知多少次责备我看闲杂书。高中后,可能考虑选择专业会受出身限止的縁故,也可能那几块饼干唤回儿时的记忆,我渐渐地有了考医学院的想法,虽然那时正倡导医生下乡。

人的命运如一片树叶,或如一粒沙子,当狂风刮起就飘离了原处。离高中毕业只几个月了,一场如火如荼文革运动席卷了整个中国大陆,彻底改变那年代青年人的一生。

取消高考虽使我内心失落,却意外分在和平公园附近的一家小厂,那是家化工机修厂,用当时话说,是出名的老大难。记不清进驻过几次工作组,结果就保留金工车间,不满百人,将另二个车间的工人化整为零,调往他厂。名曰机修厂,实际上却是生产钻床、车床、机各类水泵的制造厂。我举止笨拙,深感愚钝,钳工钢锯在手里不听使唤,稍不留神锯条就断,惹得些技校毕业的同事大笑。不过笑后他们也确实传授了不少心得,我不清楚工厂怎么不给我们安排师傅,因此对他们的帮助满怀感激……有年冬天,有批机床任务下来,也许合适的人不肯应承。我涉世不深,当找到我和一位同事挑此担子,末加思索领着部分人在年前如期完成任务。这让我找回对工作的自信。

那些年,公司、局的七.二一大学也有招生,不过总与我无縁。自知属“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慢慢打消了非分之想。

找到一本《钳工》书,如获至宝。厂里有个小业主是八级钳工,年近六十,产品凡疑难事找他总能解决。据说他仅小学毕业,但画的图准确、写的字清晰,他虽然小心谨慎,惟恐言语落下把柄,但年青人向他请教技术,倒是悉心传授。我常是热心的旁听者,很佩服他的业务,有次无意间聊起学技之道,他沉思长久轻语:“潜心参悟。”

我已快到而立之年,工作早已应付裕如,劳动也使我身体健壮起来。偶尔想起早年上大学的理想,感叹是个遥远的梦。一天晚上,朋友家的九寸黑白电视机正播苏联的早期电影《乡村女教师》,主角瓦莲卡对因时代动乱失学孩子讲,年纪虽大点上学也没关系。不知为什么,触起我心一阵涟漪。又听到有同学七七年高考录取的消息,更是一种震动。

七八年春,有天午饭后,站在报廊如痴如醉读着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激动不已,以至整个下午都想着它。几次在报廊处漫无目标走来走去,不经意间忽见车间门旁几棵翠绿的小树在阳光下生机勃勃,院里上空飘过一片轻如薄纱的浮云,天空更高,虽感大自然的春天早来了却浑然不觉:科学的春天也已悄然来临。

不久,报上刊载七八年的高考招生简章,鼓励文革落下的和应届生报考。厂里有六、七个青年闻风而动。我苦于高中的课本全数失落,急如热锅上蚂蚁。那段日子,我正做镗床,零件很大,加工一次内径要二、三小时,有位同事复习资料很多,他允许我看他暂不看的书,但不可带回家,我就边干活边看书。没想到组织科的人却说,我已是而立之年,不予报名。朋友们劝慰我,我也几近放弃。当时听说中学的校长在区教育局任局长,实际上已调任人大主任,不知那来的勇气,决心与命运抗争,写了封信给他,短短数行,表达我参加高考的渴望。

没几天接到父亲在常州病逝电报,三天后返沪。组织科告诉我可以高考。我至今不知是校长縁故,还是组织科的人对政策的重新认识。一个同学在我厂附近中学做老师,送来了两本七七年中学的课本。依然还记得医生的饼干,但工厂十年的生活,让我改变了初衷。由于长年与机器打交道,很想再学点电的知识,就报了电力专业。

高中毕业经过十二年终于走进了考场。

后来,我接到了交大的录取通知书。那位借给我书的同事,临场发挥不好,没有录取,他真诚地祝贺了我。

……

四年大学生活不仅系统学了基础专业知识,更重要的养成了终身学习的习惯。大学毕业不是梦的结束,是新的梦想开始,我虽只是个普通高级工程师,没有耀眼的辉煌。看到设计的低压电器在工业上的应用,杂志发表的文章可为年轻的电器工程师参考,感到由衷的喜悦。特别是接触到各类断路器时,就如见到一首美妙的诗,一曲动人的音乐那样的享受,也许结果不是最重要,人生努力的过程的本身就是成功。

多少年过去了,那家小厂早已关,周边是幢幢高楼和家大型莲花超市。如烟的往事让我以感恩的心想起很多人,充满对生活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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