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

    冬日的下午，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开满水仙花的窗台上。客厅里漂浮着卡布基诺咖啡的丝丝浓香。阿珍和她的一群大学闺蜜正在举行她们的五十岁生日派对。

    “女士们，静一静！我提一个问题，你们每人想好自己的答案！”习惯用领导口吻说话的莉莉拍了拍掌，说：“假如摆在你面前有许许多多你想要的东西，可每人只能捡一样，你们都想捡什么呢？”

    莉莉的话，引起客厅里一阵哄笑，大家没理她。

    “你们别笑，发挥一下想象力，活得浪漫点嘛！”莉莉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指着正在弹奏“献给爱丽丝”钢琴曲的美娟：“你先说，艺术家”。

    “我啊，我想捡回我以前的魔鬼身材。”美娟“啪”的一下盖上琴盖，在原地转了一个优美的华尔兹。她年轻时曾是一只舞动红舞鞋的漂亮小天鹅。自文工团退役后，发福的身材日益见粗，每次聚会，她都会痛苦地抖动着一身赘肉叹气。

    “别气馁，你会减肥成功的。”莉莉安慰地拍了拍美娟滚圆的肩膀，回过头来说：“晓英，该轮到你了。”

    坐在轮椅上的晓英正在书架上随意翻阅着王安忆的小说。她的双腿去年开了刀，平时只能以轮椅代步。但有一天能站起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一直是她心底里的夙愿。晓英淡然一笑地回答莉莉：“我可不要什么好身材，我只想捡回一双腿，一双能走路的腿……”。

    晓英的话，像一股晚秋的瑟风，一下子把客厅吹入深深的沉静里。

    “我想捡一个万能的股神魔盒，能帮我抓几匹像奥巴马那样的黑马！”正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的主人阿珍打破了瞬时的沉默，客厅的气氛再一次活跃起来。同伴们都“咯咯咯”地取笑她是个财迷，三句话不离本行。

    “莉莉，你自己还没说呢！”美娟有些不服气地指着莉莉。

    “我啊。我想要的东西是永远不能捡到的……”，莉莉的话语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两眼凝视着窗外蓝天上飘过的层层白云，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捡回在家乡和母亲日夜相守的那段日子。”莉莉是个女强人，毕业后一路拼搏，将事业演绎得有声有色。多少年来和家人聚少离多。在她母亲病重的时刻，因要参加一个高级别的外商谈判，她还是咬牙改签了回家的机票。没能和疼爱自己一生的母亲见上最后一面，成了莉莉无法原谅自己的深深悔恨。

    坐在沙发上打着毛衣的沈秀玥接过莉莉的话语：“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奢望呢？如果真能捡到什么心爱之物，我只想捡一只能载着我随时飞到孩子身边的风筝。”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国外，每两年才回国探亲一次，每次也只能呆上两个星期。按沈秀玥的话说，这两个星期就是二十四小时天天和儿子们在一起，也只能享受336个小时的亲情。唉！如果时光真的用数字来计算的话，才发现其实岁月留给我们的东西并不多。

    “夫人，你还没说呢。”莉莉的眼神转向了正在细细品尝曲奇饼干的黄珂俊。珂俊是她们同宿舍几个女孩中最漂亮的美人儿，嫁了个仕途亨达的显贵丈夫后，一心一意当起了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当她闻知了丈夫的办公室绯闻后，破碎的心毅然选择了破碎的家。她放下饼干，似乎不想说什么，停了半天，才从舌尖里吐出半句话：“我想捡一个温暖的家……”。客厅再一次归于沉静。

    “黎珺，只剩你一个了。”

    “是吗，黎珺放下那本被自己不知翻过多少遍的大学校园相册，顿了顿，环视着伙伴们那些已留下岁月印痕的脸庞，轻轻地说：“我渴望捡到一个自我，一个我们当初在校园里拥抱分别时曾经说过的永远不能丢失的自我。”

    黎珺的话，随同刚刚敲响的“当当当”的时钟声，久久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