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老年教育理论研究中心、师资培训中心、教学研究指导中心三家联手编辑的《上海老年教育教与学百例》，从宏观层面反映了上海老年教育三十年的持续推进、丰厚积淀，亦可认作是上海老年教育向广度和深度开掘挺进；从微观层面，它集中巡视、多彩展示上海老年教与学的成果，揭示了上海老年教育之所以覆盖广阔、引力很大、成效不凡的缘由。
一、办学之要：常抓教与学
架构合理的老年教育教学体系。1984年，上海市领导提议开办老年大学，上海老年教育由此发轫。1985年3月上海市离休干部进修学院（现更名为上海市老干部大学）率先创办，以后几年间，上海老年大学、上海市退休职工大学、上海老龄大学等市级老年大学先后成立。在市级老年大学的引领、示范、辐射作用下，各区老年大学及所属街道老年学校乃至村（居委会）学习点开始兴建。自1990年起，上海老年教育先后推出了关注基层，努力促进老年教育均衡发展；坚持城乡联动、重心下移，建设老年教育服务体系；规范化建设，社会化延伸，逐步形成纵、横交错的网络化布局等举措，整体进展迅速有力。而1993年成立的上海市老年教育协会，2003年起市委市政府定期召开的老年教育工作会议，以及普遍建立的老年教育工作小组及办公室，则从领导体制、运行机制、工作方针、建设目标等更宽广深远的角度，促进了老年教育积极健康发展。这一系列因势而谋、循势而动、顺势而为的思考与举措，不仅使上海老年教育体系构架合理，还为上海老年教育教与学搭建了广阔的平台。
满足多样的老年教育教学需求。上海老年教育初创时，通过调研学员数量、年龄与知识结构，需求的课程菜单，期望的学习内容与预期目标，开始构建能够满足多样化需求的课程板块和教学模式。上世纪90年代，上海明确提出发展老年教育事业是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和谐的具体行动，要求围绕需求，着力提高老年教育质量和水平。进入新世纪，上海又将发展老年教育作为加强社会建设、积极应对老龄化问题、提高市民素质的一项重要任务，要求贴近需求，努力提供内涵丰富、形式多样的老年教育服务。持续深化、不断完善的结果，是一所所没有围墙的老年大学内，政经文化类、健身保健类、生活技艺和科技类课程各成系列，精彩纷呈，迎合了老年人的再学习需求。更重要的是，为对接老年群体高昂的学习愿望，办学者注重发挥对象的主体意识和参与精神，使教与学从传统的“提供——接受”关系，渐渐转向“需求——提供——接受”或更高级的“需求——参与——分享”的关系，老年教育因此成为名副其实的老龄社会的崭新事业；老年大学因此成为货真价实的老年群体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开放课堂、延年益寿的精神乐园、老有所为服务社会的培育苗圃。
奋力破解的老年教育教学难题。创办老年大学、发展老年教育是中国教育史上一项创举，必将面临一个个有待破解又必须破解的难题。难题形成的外部原因，是我国尚未富裕，就已进入人口老龄化国家行列，即老龄化超前于现代化；是出生于人口波峰期的一代人进入退休年龄，低龄老年人的占比迅速扩大；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变，促使老年人怀着各自的动因，纷纷涌入老年大学学习。这一切，导致形成老年教育供给不足的局面。破解难题的思路，从老年教育内部看，有体制、机制设定，法律、规定保障，政策、资金配套，学校管理和文化建设等。就本课题有关的老年教与学的较狭窄角度而论，破解“三无”（无教师、无教材、无教室）可谓首当其冲。“三无”中的教室，自然可求得上级主管部门通过政策支持、资金配套设法逐步化解，但教师和教材，必须由办学者解决。面对难题，上海和全国一样是实践早于理论，是一边创办、一边摸索的奋力化解。以解决教师来源为例，各老年大学依靠创新驱动，寻觅发展新引擎，从高校和社会各界延聘一批或已退休或仍在职，或有丰富教学经验或有一技之长的专业人才为教师，闯出了利用社会资源、开辟多种渠道、发挥合力作用的路径，以发展壮大老年教育师资队伍，逐步化解供需矛盾。自然，行进中的上海老年教育仍有一些瓶颈有待突破，建设方面更是任重道远。
培育新型的现代老年学员群体。任何教育，思考教什么、学什么，根本点是要着眼于培育怎样的人，落脚于用什么方法能够培育出这样的人。这方面，多年来的上海老年教育实践形成了一些共识，包括，“学、乐、为”乃老年大学共性的办学宗旨；信奉并践行民主办学、自主学习、自我教育的理念，乃老年大学共同认同的育人路径；为老年人终身学习提供合适丰富的教育内容与广阔多层次的教育平台，成为老年个体融入社会、参与社会发展的助推力量，乃老年大学共同的努力追求；让老年人通过学习，重塑成为求知、求健、求乐、求为的新型现代老人，从而身心更健康、生活更幸福、更有尊严、更具价值，乃老年大学共同肩负的责任和孜孜以求的共同目标。
历史的简要回顾启示，上海老年教育从起步开始，所有的思考举措都与老年的“教与学”有内在关联，都将安排好“教与学”视为老年大学的常态工作、办学的核心内容和内涵建设的主导方面，都把抓好“教与学”视作满足需求、引导需求、提升需求，拓宽、延伸、放大老年教育社会功能的重要环节，视作老年教育与时代发展相同步、与社会血脉相贯通、与社会进步相适应的关键因素。正因为如此，《上海市老年教育“十二五”发展规划》提出的“以‘让老年人满意的教育’为理念，以提升老年人的幸福指数和身心健康为目的，以完善老年教育的体制和机制为重点，以乡村、街道老年教育为基础，以市级老年大学为骨干和示范，形成‘就近、便捷、快乐’的上海老年教育特色；满足老年人多样化的学习需求，实现老有所学、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的目标”，有的业已成效卓著，有的正在稳步、有序、扎实地推进。老年教育大手笔绘出的夕阳红，已成为上海一道亮丽的风景。
二、教师之为：显现道与范
习近平2014年9月视察北师大时指出，好老师的内涵是“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知识，有仁爱之心”。《上海老年教育教与学百例》“教师教学”一辑所展示的探索和追求，以道与范为着力点，用诸多生动、丰富、具体的事例诠释了“四有”好老师的内涵。在汉语语境中，这里的“道”既指价值观，也指方法论；既指有能力把握事物的规律、法则，也指在道德力量支撑下有定力与韧劲付诸实践。这里的“范”则是指实践中内蕴气度、外显风度，率先垂范、为人师表、堪称风范。
教有道、行有范，必须正确认识两个基础性问题：一是老年人终身学习在整个教育链条中的特殊性，亦即它和普通高校学历教育的相异性，它属于公益性事业，很多专业不设门槛，向全社会老年人开放，这决定着教师不是去选择适合教育的学员，而是为了再造学员，要不断调整教学的内容和方法；它的课程内容安排可以是零起点，又应该根据学员知识结构、水平和需求作出适度安排，这决定着教师授课不能一味追求知识体系的系统性和完整性，而是要另辟蹊径才能别开生面、凸现实效；老年学员选专业（课程）有自主、自由性，这决定着学校及教师不能用世俗的功利性来吸引人、凝聚人。二是老年人这一社会群体有较强的异质性。所谓“物之不齐，物之情也”。老年人来老年大学学习，主观愿望并不一致，自身状况如人生经历、知识基础、专业水平、记忆力、接受能力、性格禀赋等相异更甚。面向这些学员群体传授知识，肯定会遇到内容深浅、范围广窄、进度快慢等一系列复杂问题，教师只有正视对象实际存在的不平衡，才能在教学中有谋有为，达致教师的作为和学员的需求之间的较好平衡。
正是清醒意识到上述特殊性、异质性对教学的制约及其挑战，才显现出教师富有价值内蕴的“道”与所追求的“范”。这里，以下三方面尤为值得重视。
一是恪守以人为本的理念。前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认为，真正的教育不能没有热情关怀和洞察力。老年大学教师恪守以人为本理念，普遍以善解人意的爱心热情关怀学员，一致确信只有根植于爱，教师方能养成有所恃、有所长的学养，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迸发出诱人智慧，锤炼出过硬技术，形成为师的魅力和风采。爱心使教师执教富有责任感，充满工作激情；待人胸襟恢弘，能尊重、理解学员；施教能敏锐体察学员实际，懂得用有效的激励方法坚定学员的学习信心，既细心更有耐心地解决学员的困惑、疑难，指明可行可取可信的发展路径。“教师教学”辑中的事例说明，恪守以人为本理念是老年教育中最可珍视的经验，再造学员最有力的推进器，也是培育最美的老年大学文化，酿造最有感情、温馨和柔意的老年教学课堂须臾不可缺。
二是秉持律己严以周的教态。老年大学教师普遍超越“不足为人师”的“记问之学”层面，主动承担起科学知识传授者、老年人晚晴岁月引领者、和谐社区和社会文明建设促进者等多种角色重任，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有着待人也宽以约、律己也严以周的从教态度，于是，教师也就将道与范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了。在那一篇篇饱含真情的短文中，随处可见教师们为提升教学质量钻研学问、广采博取认真备课，为负起教师职责而克服路途遥远、天气寒暑、身体偶有的不适等兢兢业业地从教，且不计个人得失，每每早到晚走。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奉献，执着事业的品质，严谨为学的精神，努力成为学员探寻知识奥秘的导游、课内课外活动的导演、人生再度扬帆的导航者的追求，使教师倾注的时光与精力、思维与智慧内聚着令人深长思之的内涵丰富性和深刻性。
三是信奉不执一偏的教法。在信息高度发达、知识容易获取的时代，面对异质性明显的学员群体及由此产生的多向途需求，老年大学教师纷纷意识到必须改变教学观念和模式，实现教学重心的转移：从单纯的传播知识转向重点开发学员能力，从传统的以教为中心转向顺应现代潮流的以学为中心，真正把学员的发展落到实处。教学重心的转移，引发了教学思想、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等一系列变革，“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遂成为教师共同体认的圭臬。不必一一列举教师籍此作出的改革课程设置，调整教学内容，编写合适教材，根据课程性质处理好普及与提高、传统与现代、适应与引导关系等种种努力，仅从探索教学方法一端看，收获就丰富喜人。为了发挥学员社会阅历丰富、理解能力强等优势，解决记忆力减弱等不足，增强学习的兴趣，教师广泛采用开放式、借鉴式（如借鉴中小学的成功经验）、分享型、协作性、参与式教学方法，根据课程特性和学员实情开辟第二课堂活动，力求将教育性、知识性、实用性、趣味性融于一体。假定再缩小范围，仅仅关注于课堂教学中教师讲多长时间，讲什么内容，采用什么方式；讲的内容是知识性的还是启发性的，教学方式是满堂灌还是讨论式；学员提问、发言的覆盖面有多大，对学习有困难的有没有专门辅导和照顾等，或许更能在聚焦的视角下悟出教师是怎样做到术以传“道”扬“范”的。由此可见，学员需求已经成为教学中心；教师教学适应性、针对性和有效性明显增强，已经产生了“滞者导之使达，蒙者开之使明”的积极效果；学员通过学习“丰富生活、增长知识、学有所得、得而能用”，已经不是明日的梦想和理想。
观念上更新，认识上到位，方法上对路，教学上得力，使教师扮演了提高教学质量、提升学员素质和能力的驱动者，使教师的教学过程成为契合社会需要、学员需求以及学员和社会满意的艺术事业。从这样的角度认识问题，“教师教学”辑不啻对老年大学教师有启迪意义，推而广之，对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师教学也有参考价值。
三、学员得之：胸怀乐与为
当今就读于老年大学的学员，出生时间以上世纪40年代中后期至60年代初期为多。他们中的许多人是情系老年大学的学员，学习周期有的已有五年、八年甚至更长，一部分人选读的专业和课程门类也很广。究其热衷学、持续学、广泛学的原因，可以从学员主观和社会客观两个维度予以透析。
学员主观原因。他们中有的人在少年时期也曾萌发求学深造、一展抱负的美好理想，但限于历史因素，学生时代未能进入高校或高校心仪的专业打下一圆己梦的厚实基础。有的人步入社会工作岗位后，曾孕育了非职业化的爱好，限于时间精力或外部条件，难以求得深入发展。有相当部分人在改革开放持续深化之际退休后，直面家庭结构变化、自身心理变化、社会发展变化，形成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期望消解因子女出国或忙于工作带来的空虚、孤独、寂寞、忧郁等消极情绪；在迅捷发展的时代，想学习新的知识技能，以继续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使自己在子女和第三代、亲友中有话语权，有尊严感；欲保证更好的生活质量，使身体健康长寿，活得有滋有味；不满足改革开放成果带来的温饱甚至是小康生活，渴望挑战和超越自我，实现精神层面的丰富和充足，描抹出最美的夕阳红。现在，老年大学提供了一解历史失落和遗憾情结的机缘，一展老年情怀的可能，他们自然乐意紧握不放。凡此种种，虽然很难用一种动机来概括老年人进老年大学学习的原因，但其初衷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喜欢学。因为喜欢学，才因获得学习机会而深感自我满足并执着投入，坚信老年大学是求得自我满足的上佳平台。
社会客观原因。老年大学之所以能让老年人感到相当的自我满足，是与党和政府推出的“积极发展继续教育，完善终身教育体系”的政策、举措分不开的，也与老年大学的体制、机制有密切关联：它向所有身体健康、有一定学习能力和要求的老年人敞开大门；它的专业设置、课程门类丰富，贴近人生经历不同、文化层次不同、兴趣爱好不同的老年人多样化学习需求；它的校园文化建设有亲和力、温馨感，学员间、师生间关系融洽；教师教学理论联系实际，方法灵活多样……这一切，都使老年大学成为老年人学习的乐园。
尽管退出工作岗位的老年人，在学习中形成了突破自我即成功、自我满足即有益的好心态，这种不含功利性的学习新常态、心情好状态，也是社会有序进步的重要构成。但结合“学员学习”辑提供的实例可以发现，经老年大学的熏陶，学员的受益已远远溢出了自我满足的层次，而是有了明显的“增值”内容。它的积极意义，在于新建了一种符合教学趋向的评价尺度：关注教育过程更顾及教育结果，即恪守以人为本理念给学员产生何种影响、带来何种变化和收获；学员从传统的被动学习者、知识接受者、教育服务的消费者转变为独立自主的学习者后，取得了哪些有益成果。事实是，只有从增值性的视角作出解读，才能真正理解老年大学之所以熠熠生辉、吸引众多老年人前来就读并不弃不离的原因。
转化审视视角、评价尺度后，学员之得在胸怀乐与为，大约可认定为“增值”的两个关键内容。
学习之乐，在于增益了学员的聪慧明智。在终身学习时代，社会对不同年龄段均提供了范围和内涵都不同的学习资源，以便增强不同年龄段的人与社会的联系，使他们从中增进自身的成长。处于瞬息万变的信息社会，老年人如果较长时间囿于家庭生活小圈子，对社会上事情了解甚少，必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弱势群体。学习，恰好为老年人开辟了多渠道联系社会的途径。学员在老年大学获得的乐趣，首先是坚信学习能力可以伴随终身，从而拥有了坚持下去必有收益的自信；其次是明瞭学习的意义不只为自得其乐，那种思维训练和智慧启迪所培养的比较开阔、丰富、包容的心灵，那种校园和班级文化所提升的道德素养、生命质量，那种艺术陶冶、科技启蒙所带来的身心健康与快乐，都会使人恍然不知老之将至，而且乐于活到老、学到老、思考到老、追求到老。
学习之为，在于增益了长者的气质风范。学员学习的乐，很重要的来源是遵循“学、思、行”三者紧密联动的学习方法，并用现实行动落实思的内容，展现“学”的成果，以提升“行”的气质风范，担当起作为长者的个人以至社会的责任。如学员学习撰写回忆录，在为后代留下有益史料的同时，不正是在用一种特定形式树立、传承好家风？梳理个人经验历练的财富的意义，是绝不能用补偿心理、生理功能退行来框定的。学员津津于学做西点，热衷于与家人、邻居和亲友分享，何尝只是为了一展才艺、一享口福的自我满足，从根本上说不也有利于和睦家庭、和谐社会的建设？至于将学习所得辐射至社区、服务社区，拿出精美的制作作品在世博会上展示，学得外语在国内外无意中扮演一回民间大使等，则在更广泛更高的层面，展示了学员之得的价值。
从乐与为的角度看，“学员学习”辑证明了通过学习，学员的增益是多方面的。知识的增益、技能的提升、身体的健康等自然是受益的题中应有之义，同时涵养健全的人格、深厚的人文底蕴和宽广的人文情怀，因向往美好生活、追寻美丽梦想而焕发出蓬勃向上的活力，以及有情趣的与他人分享学习成果，为社会多做公益善事，都是令人意外的惊喜，又是老年大学教与学的必然结果。显而易见，参与老年大学学习的学员，是在谱写人生最温馨、最浪漫的金色晚霞；他们精神的丰富度，心灵达到的高度与宽度，构成了飞速行进中的中国社会文明程度和进步程度的重要表征。
（作者为上海师大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