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十年之经验，历十年之砥砺，上海老年大学鲜明地提出了“长者风范”的文化命题。这所老年大学真正是“长者”的温馨家园。家园中的为人师表者是长者，步入校园执弟子礼的也是长者，连执掌校政者也都是长者。长者们聚首于以传播老年文化为主旨的校园内，讨论和思索得最多的当然是这样一个人生课题了：身为长者，如何活得真正像一个“长者”呢？长者作为社会层面中年齿最长的群体，应该具备怎样风采、操守和精神风貌呢？几经追寻，几经探讨，于是“长者风范”这个文化命题就在这所勃勃生机的校园中应运而生了。严格地说，“长者风范”这个文化命题不只是属于学府，它属于社会，属于时代，属于当代中国。
社会呼唤长者风范。
时代需要长者风范。
“长者风范”是个传统文化的命题
说孔子是至圣先师是有道理的，孔子是老有所学的典范。在五十岁之前，孔子读了大量的书籍，尤其对当时已经散乱不堪的中华原典进行了常人少有的探寻和研读，他的读书精神受到世人一致的高度评解。进入老年期后，他着重于读《易》：“加我数岁，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述而》）据传，孔子反复学习《易》书，把维系这部书的牛皮带都翻断了几次，这就是著名的“韦编三绝”的掌故，他的读书实在太认真了。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孔子向世人发出了“仁者寿”的呼唤。历来的学者在解读“仁者寿”时，一般释义为：只有仁人才能长寿。其实，孔子还有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一层意思，那就是：只有“仁者”的长寿人，对社会对自身才有价值，这也可看成是孔子留给我们的重要的文化遗产之一。
人称孔孟之道，孟子和孔子在思想上是一脉相承的。50岁以后，一直到80余岁，孟子基本上奔走于列国之间。他个性极强，认为真理越辩越明，他到处找人辩论。有人说他是好斗的公鸡，《孟子》中有这样一段有趣的记述：“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词，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滕文公下》）孟子的意思是，我不是为辩论而辩论，但是，为端正人心、批判邪说、纠正过火的行为，以及继承大禹、周公、孔子的圣统，必须辩论，这是迫不得已的事。这位“长者”的社会责任心实在强，到八十来岁还是个“激情老头”。
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学派，支撑起了中华传统“长者风范”的思想大厦
在孔孟心目中，“长者”该是终身学习的模范、尽责社会的先锋、心地善良的仁人。这种精神在之后的数千年中，可以说是山高水长、绵绵不绝。唐人李商隐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中国人都耳熟能详，“春蚕”精神可以看成是传统意义上的“长者风范”的极为生动写照。
“长者风范”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弘扬
“长者风范”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它的精神实质是积极、向上的。
每个时代都会赋予文化符号以切合它那个时代要求的思想内涵，“长者风范”也不例外。时代发展了，“长者风范”包孕的思想内涵也应发展。我们要按照时代的要求提升、发展和完善其内涵，使其更具有时代的鲜明特点和活力。
我们要依据公民社会的要求提升“长者风范”的思想内涵。
世界发展的大势是走向公民社会，我国已经进入了公民社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人，都是中国公民。”“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除依法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之外，不分民族、种族、性别、职业、家庭出身、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财产状况、居住期限，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都有言论、通信、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有宗教信仰自由，有人身自由和住宅不受侵犯的权利，有劳动和受教育的权利，有休息的权利，有获得社会帮助的权利，有科学研究和文学艺术创作的权利，妇女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中有与男子平等的权利”，等等。
请注意，我们的宪法在讲公民权利时，强调了诸多的“不分”，那是针对长期以来存在的种种“分”而言的。在漫长的中国封建社会中，不是有所谓的“人分九等”的说法吗？这种“分”的依据就是看你家庭出身（“门第”）的高低、家庭财富的多寡、从事于何种职业，还有其他种种的分野。而现代社会在讲述公民权利时，是必须排除上述种种的“分”，使人际关系建筑在人格平等基础之上。
同时，公民也有种种宪法和法律规定的义务，如维护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的义务，遵守宪法和法律的义务，还有爱护和保卫公共财产的义务，遵守公共道德的义务，等等。不管是权利也好，还是义务也罢，都是以法制为依据的。公民是法律的观念，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的法制国家中，每个公民都必须遵纪守法，在我国没有特殊公民。
浸染着先进文化的“长者风范”，其主体必须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共和国公民，他懂得维护自己的公民权利，更重要的是他应该尽好公民的义务，做一个知法守法的“长者”，并在这方面成为年轻一辈人垂范的模范。
我们要依据我国进入老龄社会的实际，提升“长者风范”的思想内涵。
人的平均寿命是一个国家社会稳定、生活水准的综合体现。我国1949年人口出生率为36%，死亡率为20%，平均寿命只有35岁。2011年的最新统计数字显示，我国的平均期望年龄已达到76岁，而在上海这样的现代化大都会中，平均期望年龄已高达83.5岁。随着平均寿命的提升，60岁以上的老年人在整个人口中的比例也大为提高，像上海这样的大都会老年人比例已高达20%以上。
一个国家人口的老龄化会给社会带来诸多的社会问题，但我们以为，于国于家于个人总体上来说是件好事。有位社会学家算了一笔这样的时间账：一个修完大学学业的人，他从工作起步到退休，也只有25年上下的在岗时间，这25年间还有一个从业务的不熟悉到逐步熟悉的过程，因此，真正应用自如地工作的岁月说白了也就是五十岁到六十岁那么十来年。人口的老龄化意味着生命周期的大大延长，退休后一般的健康老人到85岁还能健全思维，且能独立运作自己的事业。这样，退休前后就各有25年的有效时间，且后25年经验积累更多，人情世故更练达，时间的使用效果也会更高。
古人说得好：“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吕氏春秋?去宥》）“智益盛”是老年人的大优势。如果运作得好，那不论在事业上，还是在处世上和生活上，都是会大有成就的。人言“生命从六十岁开始”，不是没有道理的。联合国在世界老龄大会的《政治宣言》和《老龄问题行动计划》两个文件中提出了“积极老龄化”的重要理念，并把这一理念具体化为“健康、参与、保障”三个义项，老年人在宽广的社会空间里自我充实、自我发展、自我实现，使“长者风范”成为一道绚丽的风景线。
我们要依据我国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现实，提升“长者风范”的思想内涵。《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指出：“文化建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文化的积极引领，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没有全民族精神力量的充分发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物质贫乏不是社会主义，精神空虚也不是社会主义。”“发挥人民在文化建设中的主体作用，坚持文化发展为了人民，文化发展依靠人民，文化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培育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公民。”
这里引述的两段文字是面向全体公民的，当然也是面向占全国人口15%左右的老年人的。这里明确告诉老年朋友，如果你的晚年生活中缺乏文化的元素，“没有文化的积极引领”，“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那你的晚年生活不可能是精彩的。《决定》还告诉人们，在社会主义时代，文化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全体人民（包括老年人）都应是文化生活的主体，“文化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文化是一种享受，老年人不应拒绝文化，老年人要学会享用文化。
社会主义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必定会给老年生活带来变化。当代中国“长者风范”中所说的“长者”，首先他应该是个文化长者，是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武装头脑的长者，这是时代赋予“长者风范”崭新的内涵。
“风范长者”的主旨在于精神世界的阳光和思想行为上的垂范
说到人生的晚景，中国人历来喜欢用李商隐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两句来描述。 “夕阳无限好”一句盛赞了晚年人生的美景，可接下来的“只是近黄昏”一句总会使人感受到丝丝凉意，蕴含有人生不永的凄楚之情。因此，诸多有着风范精神的“长者”，总是对李商隐的上述诗句用“易字”、颠倒语序等手法注入新的、更加积极的内容。记得近代大诗人、大学者朱自清先生的书案上，赫然在目的是李商隐诗的添字改句诗：“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如此一添一改，就把一个风范长者的精气神彰显无余了。
“长者”的精神世界应该是阳光的。这种阳光的精神世界和心态，源自社会的先进文化。毫无疑问，各个时代的文化都是多元的。文化的多元、多样、多变以及它们之间的交锋，那是不可避免的，对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任何个人来说，重要的是看你站在那种文化一边，宣扬和践行何种文化。至圣先师孔夫子之所以被视为“学者之宗”，那是因为在最多是非之争的春秋乱世，他能坚定地倡导社会的先进文化，“不知老之将至”，一直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他毕生从事着夏、商、周传统文化的梳理和弘扬。“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中国传统以三十年为一世，百世即是三千年。孔子相信自己从事的先进文化即使在遥远的三千年后也会得到世人的承认和传承的。这是对先进文化的最深情的坚信，也是对先进文化的最执著的追求！
这对当今之世有着极为深刻的启示意义。当前，我们正处于社会转型期、改革攻坚期、矛盾突显期。随着经济体制深刻变革、社会结构深刻变动、利益格局深刻变动，人们的价值取向和道德观念更加多元、多样、多变，一些领域里出现了道德失范、诚信缺失的现象，一些社会成员的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扭曲，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泛滥，以权谋私、造假欺诈、见利忘义、损人利己的歪风邪气甚嚣尘上。面对如此纷繁的社会现实，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正派的人，尤其是作为“长者”，难道不应该像当年孔夫子那样坚定地站在先进文化一边吗？难道不应该奋然而起，以“知其进，不知其退”的蓬勃态势去击退社会上的各种歪风邪气吗？
让文化的阳光照亮我们每一个长者的心。我们要有“包容”之心，遇事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用理性的态度化解矛盾。孔子说：“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中庸》）孔子说的是大实话，他认为：中庸是一切大道理中最重要的道理，可是，人们大多把这个道理抛掉了。我们的任务是完成孔圣人的遗愿，重新拾起这有利于社会安定和人际和睦的国宝——中庸之道。
我们要树立责任意识，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对他人负责、对国家对社会负责，要与社会上司空见惯的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等反人性的现象作斗争。
我们要积极倡导诚信精神。诚信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主要道德支柱之一，是社会主义公民之间相互信任的主要道德凭借。
这些思想文化方面的建设，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必要的，其中理所当然地包括老年人。你要成为一个“长者”，那就必须具有这样一些基本的文化素养。
“长者”的“三修”课程。我们的古人有“长年、长心、长德”（《管子?中匡》）之说。著名学者于省吾注释道：“长，宜读为养。”如果这一注释可以成立，那就是“养年、养心、养德”了。一个真正的“长者”，他必须在这三方面进行修养。
如果说上面的“三修”是社会先进文化的“内化”的话，那么，更为重要的是将老年人内化而成的“德性”实施“外化”，即思想行为上的垂范。
“长者”理应在思想行为上垂范于世。老年人对后代的垂范，是社会“接力棒式”前进的一种基本模式。老年人积数十年经验取得的精神财富，到了晚年传承给子辈、孙辈，子辈、孙辈再传承给他们的子辈、孙辈，代代相因，社会一点点走向进步和文明。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观念，叫做“老师”，即以“老”者为“师”。这一观念起源很早，《荀子》一书中说：“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致士》）“耆”，指60岁以上的老人；“艾”，指50岁以上的老人。在古代，寿数较短，年过半百都算老人了。看来，当社会的师长有两个条件：一是年龄上要是长者；二是道德品质上必须是个守信的人，那样才能凝聚人心、和谐相处。
中国是礼仪之邦。孔子主张“文质彬彬”，“质”是内心，首先内心要有敬人之心、爱人之心；“文”是外表，包括衣着、身姿、言谈、举止，长者都要起垂范作用。孔子的学生有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论语?学而》他主张在礼仪和其他行为道德上要“小大由之”，这点很重要。“大”是大节，“小”是小节。有子把“小”放在前面是很有道理的。有些老人大道理也懂，大处也做得不错，就是“不拘小节”，那也难以起到社会的垂范作用。
我们主张，长者的风范要从小事做起，从身边事做起，从管教好自己家中的子女做起，然后一步步推向群体，推向社会。
时代呼唤“长者风范”，关键在引导与教育
从社会教育学的视角看，人的教育应该是终生的。没有了教育，人就会或多或少、或迟或早地回归到自然人的状态去。有些人在职其间是那样的能干、那样的有为，一旦退休以后，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视野、识见、智能迅速倒退，有的还成了痴呆病人。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老年教育是何等的重要和迫切。
人生犹如一出长剧：青少年时期是这出长剧的序幕，青壮年时期是这出长剧的高潮，而晚年则是这出长剧的压轴。如果“压轴戏”没唱好，无论如何是十分遗憾的事。在现实社会里，晚节不保、“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的事也是常有的。
我们习惯于说对青少年需要教育和培养，其实，老年人也是需要教育和培养的。没有教育和培养，哪来“长者风范”？哪来谦谦君子？要通过教育转变老年人的思想观念，帮助老年人绘就各有千秋、各具特色的精神图谱。
这里有这样一些与当今时代相对应的观念需要确立。
确立长者的终身学习观念。《中国学习论坛》在其宣言中说到：“学习力是最可贵的生命力，学习是最活跃的创新力，学习是最基本的竞争力。”在当代社会，学习无论对个人还是社会，都应该说是头等的大事。失去了学习，你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现在全国各地都发出了建设“学习型城市”、“学习型政党”、“学习型政府”、“学习型企业”、“学习型农村”、“学习型社区”、“学习型公民”的呼声，这种呼声可以说是声震山河，声震人心，声震华夏。《中共上海市委、上海市人民政府关于推进上海学习型社会建设的指导意见》也提出了“人人皆学、时时能学、处处可学”的学习型社会建设目标，我们这座城市正驾着学习的飞轮，朝着理想的社会形态和社会境界迅进。这里说的“人人皆学”，当然也理所当然地包括数以千万计的老年人在里面。
对长者来说，学习是成就自我事业的前提条件。可以说，没有学习，就不会有事业的成就。当代社会知识的更新速度远远高于数年前，对人类来说，一次性学习的时代早已过去。通过学习，可以去除陈旧的、过时的知识，吸纳崭新的、具有时代气息的知识，在此基础时才谈得上创业和成就事业，老年人也才谈得上与时俱进、不为时代所抛弃。
确立长者的文化立身观念。《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文化是人的精神家园。”一个国家和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家园，那就根本不可能繁荣昌盛，也就难以自立于世界文明之林。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他的灵魂无所寄寓，飘忽游移，居无定所。有些老人晚境凄凉，在空虚、黯然、唉叹中苦苦度日，他们往往不是物质上的缺吃少穿，而是文化上的贫乏和空缺。精神的空虚是最可怕的，它像恶魔一样会把你的灵魂掏空，成为名符其实的走尸行肉。没有文化和文化生活的老年生活是可悲可叹的。
任何文化都有虚体和实体两个组成部分。虚体部分就是文化所蕴含的精神价值，实体部分是承载文化精神价值的物质基础和传播形态。文化的虚体部分特别重要，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文化之“魂”，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思想观念、价值判断和道德情操。文化的实体部分我们称之为“体”，主要指的是开展文化活动的场所、时间和条件，以及实施文化的精神价值的丰富多彩的形式。文化立身重要的是强“魂”健“体”。所谓强魂，就是要时刻考虑自己从事的文化活动是否符合社会主义主流文化；所谓健体，就是要使文化活动的方式方法更灵活多样，更适合自我身心健康的需要。
确立长者的社会责任观念。我们每一个长者的经历并不相同，后来所处的社会地位也不一样。但是，有一点应该是一样的：就是要有一个长者应有的责任意识和责任观念。希望自己活得长一点，健康一点，那是人之常情。但只有具有社会责任观念的人，他的生活才更具光彩和色泽，晚年生活也更有意义和价值。
匈牙利著名诗人说得好：“生命的长度用时间来计算，生命的价值用贡献来衡量。”（《在人生的斜坡上》）真正的“长者”，总是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观念，或者说，社会责任观念是衡量长者精神高度的一根最重要的标杆。
上海老年大学的学员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人生因学习而美丽，世界因奉献而精彩。”这就是当代“长者”应有的风范。我们希望，这样的“长者风范”不仅仅局限于老年大学的校园内，而是能伸展到社区、大中小学、企事业单位，伸展到全社会，成为一种时代风尚，成为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动力，成为我们国家长治久安、繁荣昌盛的重要基石。
我想，上海老年大学倡导长者风范的意义就在于此吧。
（作者单位 上海老年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