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前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工作,记事起就知道他是总务科财务,与拍电影不沾边且他也不热衷看电影。但女儿却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六七十年代,物质贫瘠文化生活单调,我能沾沾自喜的就是可在第一时间、免费观看国产电影和内部电影。 节假日特别是春节前,我站在家门口等,看见骑着“老坦克”的父亲身影,就奔过去帮着拎包,用手碰一下其鼓鼓的上衣口袋,就心满意足地攥着父亲温暖的手回家。晚餐后我们姐妹瞪大着期盼的眼睛,只见父亲慢悠悠地先掏出几张票,看到我们有点失望,便又把手伸进口袋,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大叠花花绿绿的电影票。我们都兴奋了起来,把电影票像扑克牌似的排在桌子上,一轮家庭排片活动开始了。 当时,有2张票就可送礼了,人们或为先睹为快或贪其免费,我们在邻居与同学间特别吃得开。新光剧场、斜土路放映棚,是内部电影、国产新片提前放映地的代名词。开场前,倒票黄牛候在院门口挨个问“电影票有伐?”那时非卖品电影票还特别吃香,现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我从未去退票换钱,这是家风。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去市府大礼堂看电影,差一点有去无回。新年期间早早场电影《小铃铛》。清晨,邻居初中生张平带着小学生的我,顶着凛冽寒风早早出门,搭乘42路公交车一路很顺,到达时还没放客。我挤在放映厅外扇有镂空纹的大铁门前,众多素不相识的人在喊着“割舍(挤死)老娘有饭吃”。离开场时间约一刻钟,工作人员慢吞吞走来,掏出钥匙拧开大挂锁,“咣当”一声铁拴一拉,铁门顿时就被簇拥人群捅开了。人流涌动中的我一下子就被挤倒在地,只感觉背上有大脚踩过,不能动弹也喊不出声。幸亏张平离我不远,他急忙用手臂拦住人群,伸出大手抓住我的棉袄把我拎起来,也来不及问我痛不痛,随着人流就进场了,进礼堂后只能坐在后排。幸好那时的人大多穿布底棉鞋,且我还穿着厚棉絮棉袄,否则一场踩踏惨案就发生了。回家后告诉父母历险记,那种不对号场子的影票就再也不到家了。 前几年老爸聊起退休时整理物品,拉开写字台抽屉有一抽屉电影票,同事们直叹可惜。我问,是散座票吧?老爸点点头。“是不是因为我被推倒过,就把票子‘吃掉了’?”父亲说:“这票给人,闯祸了怎么办!”父亲就是这样,不善言辞却用他的举动默默地坚守他的善良。我们也并没有因此少看电影。 3年前在与父亲的告别仪式上,电影管理局退管会的徐老师称赞父亲是一位电影人。是的,父亲是无愧的。